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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放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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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埔碼頭上,二十艘插著“怡和行”旗幟的商船整裝待發。伍秉鑒、陸進、碧珠等人前來送行,船東顏瑛舍、顏享舍也在列。顏瑛舍大概在五十七、八歲上下,顏享舍看上去不超過五十歲,兄弟二人長得濃眉大眼氣宇軒昂,配上一身錦衣華服,更顯得精神十足神采奕奕,他們兄弟是廣州本地經營船只出海生意的二位巨頭,家資豐盈資藉豪富自不必說,而經過這幾年在來往南洋上的合作,顏氏兄弟與伍秉鑒已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彼此在生意上相互扶持,合作得很是默契。

陸進對單掌櫃說道:“東家昨日也和我說了,在未來五年裏,我們不單要繼續鞏固經營好南洋、長崎一南一北兩條線路,還要將生意做到廣州經馬尼拉,墨西哥至巴西;廣州到紐約;廣州到溫哥華;廣州到澳大利亞;廣州到羅剎國(俄羅斯);廣州經果阿、裏斯本、至歐羅巴各國等幾條航線上,單掌櫃你是任重而道遠啊!哈哈,哈哈!”

陸進說得慷慨激昂,單掌櫃自然也是豪情萬丈,“我單某人等著吩咐就是了,東家指到哪裏我就去哪裏,絕不含糊。”

顏瑛舍在一旁說道:“貴行及伍東家這般步月登雲蹈厲之志真是讓老朽佩服之至。只是我聽說法蘭西內亂,羅剎國也與普魯士聯手瓜分孛烈兒,荷蘭國和西班牙、英吉利等國又在幾條主要航線上你爭我奪,這外面的世界真是不太平,說句不中聽的,就是伍東家舍得銀子,我也是舍不得船的,哈哈。”

伍秉鑒望著水霧縹緲的遠方,徐徐說道:“幾十年來都是歐羅巴各國商人將其國內貨物運到我大清國來販賣,體量巨大、獲利豐厚。他們返程時再將我茶葉、絲綢、陶瓷、大黃、南京布等大宗商貨運回其國內及世界各地銷售,其中賺的利潤更是我們的十倍不止。洋商既然可以如此做,我們當然也可以,只是如顏東家所言,奧地利、薩丁尼亞、那不勒斯、普魯士、西班牙和英吉利人也正在結成同盟與法蘭西人戰爭,此時幾條重要航線上戰火紛飛海盜橫行,確實也是不太平,但這絕不代表我們就裹足不前毫無作為,我們需要做的只是等待時機相機而動。至於咪唎堅人這裏,短短幾年間,他們與我們的交易量僅次於英吉利東印度公司和荷蘭東印度公司而躍居第三位,從中不難看出咪唎堅國內作為新興市場其前景十分的廣闊,我們更是不能坐視不顧。”

顏享舍說道:“伍東家如此恢弘氣度,令我等兄弟自愧不如。真若是伍東家當機立斷及鋒而試之時,我等定是會鼎力相助的。”

幾人正說得熱絡,碧珠走到伍秉鑒近前,低聲說道:“陳東家和潘東家來了。”

伍秉鑒順著碧珠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陳文擴和潘有度正在從遠處走過來,他連忙緊走幾步迎了過去。

潘有度與四年前相比少了霸氣,多了滄桑,見到秉鑒抱拳施禮,“旌旗蔽空,千帆待發,舳艫千裏,真是一番奪人心魄蔚為大觀之盛景!秉鑒百煉成鋼高掌遠蹠,竿頭直上精進不休,真是可喜可賀!”

伍秉鑒抱拳回禮,“滄海幾粟,具體而微,真是讓憲臣兄見笑了。秉鑒這些年來空有水中撈月之志向,奈何眼高手低才疏學淺,一直庸庸平平碌碌無為,就是此番痛下決心出去闖一片天地,恐也是前途渺茫不見未來。”

“秉鑒真是太謙虛了。說來眼前這等景象,就是先公在世幾下南洋之時也是不及的。只是南洋千裏迢迢,途中定是有不計的風浪險灘隔阻搪礙,奔車朽索池魚幕燕之情形在所難免。又南洋諸國多以島礁各自為城,方土異同,又民風彪悍尚未開化,若是不熟情況,貿然與之近交,亦恐生銜橛之變,所以賢弟還要對帶船掌櫃多加囑咐叮嚀才行。”潘有度這番話發自肺腑,可也甜中帶酸,心裏不是滋味。

伍秉鑒誠懇說道:“感謝憲臣兄提醒,一會我定當對帶船掌櫃多加吩咐交代。不瞞憲臣兄說,秉鑒當時出此下策只是憑一時意氣,行至半途才覺如履春冰視如畏途,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此時也是沒有任何辦法了。”

潘有度不知道伍秉鑒藏蹤躡跡不聲不響已在南洋經營五年之久的情形,可陳文擴卻早已心知肚明,他當然不替秉鑒有任何擔心。此時“怡和行”與他的“源泉行”實力上旗鼓相當不相上下,並且發展的勢頭越來越迅猛,陳文擴心裏清楚,伍秉鑒在十三行內的位次超過他這個做岳父的指日可待,只是一早一晚的事。陳文擴心裏也不舒服,他幹了一輩子,卻讓一個初出茅廬的伍秉鑒在幾年光景裏迎頭趕上,這個讓他怎麽也是不理解,可事實擺在面前,也容不得他不服氣。“怡和行”位居“源泉行”之上,陳文擴在秉鑒和眾人面前臉上無光,可逢人聽見對伍秉鑒拔萃出群褎然冠首的讚賞之辭,又讓他這個做岳父的感到分外自豪得意,這種心情有些覆雜,可也與潘有度那般小情懷有著很大的區別。

“秉鑒,我和潘東家來除了來給你即將遠航船隊送行,還有一事要與你相商。”

潘有度接過陳文擴的話頭說道:“秉鑒,想必你已是聽說了英吉利人遣使朝貢之事,其中各樣的利害就你的聰明才智而言,定然也已是了然於胸,我和陳東家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伍秉鑒聽後也不含糊,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憲臣兄,這事我確實是絞盡腦汁裏外掂量過,可這其中的利害相擁相抱纏繞盤桓,真是讓人一時難以厘清頭緒,所以到了此時也並未有什麽主張可言。另外,就是我有心想做這保商,可就我‘怡和行’之實力,以及與英吉利人的疏離關系而言,無論是上指下派,還是由英吉利人自主抉擇,自忖此事都與我沒什麽幹系。”

“秉鑒,這件事我和潘東家也是計議過了,怕是沒有你想的這麽簡單。”陳文擴掏出煙袋點上了火,抽了一大口,“據我和潘東家所知,現在公所之內沒有一家行商願意做這個保商。”

伍秉鑒驚訝地問:“即便是英吉利人去天津府靠岸,這保商讓我們做起來不輕松,可也不至於同行之中沒有一家願意做的吧?”

“何止是不願意,現在眾人都在想辦法怎樣去逃避。”

潘有度盯著伍秉鑒,繼續說:“你考慮到的害處大家都能想得到,你考慮不到的,有人已經打聽了個明白。據東印度公司的人說,這次給皇上進獻的禮單裏有榴彈炮、迫擊炮各種火炮,以及卡賓槍、步槍、連發手槍等,這些物件很容易擦槍走火闖下禍端。再有,於乾隆二十九年(1764),皇上下令續修的《大清一統志》裏面有法蘭西、意大利等國,並沒有英吉利,也就是說朝廷並不認為英吉利是一個國家,這就很尷尬了,到時候英吉利人一定會感覺很沒有面子,甚至和朝廷爭爭講講也是可能的。並且東印度公司的人說他們的國王可以和咱們的萬歲爺平起平坐,這次來的那個叫馬戛爾尼人應為代表他們的國王而來,所以只會以覲見他們國王的禮儀單膝跪地、不叩頭,而據我所知,別說這世界上哪一個國家遣使,就是安南、緬甸的國王來覲見皇上都是要行三叩九拜之禮的!他一個小小的英吉利使臣若是照做還則罷了,若是堅持執拗其本國之禮,秉鑒,這個後果不用誰說,你也是能想見有多嚴重了吧。惹來龍顏大怒之時,誰作為這個保商都是難辭其咎,被殺被剮都是身不由己的。”

陳文擴重新裝上了一袋煙,“剛才我的話說了半截兒,秉鑒,你猜得沒錯,在這種情形之下,由粵海關點名指派一家行商作為此次英吉利人的保商已成定局,我和潘東家聽說,已經有人暗中使壞要聯合起來將你推上前臺當這個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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